2015年2月3日星期二

童年奇想

1. 我在紧挨床沿的板墙上看到槟威大桥的景象。后来才知道,那是我印象中的第一个梦。
 

2. 收音机为什么会传出人的声音?里面一定住着人!有时候会对着收音机两边的播音网口盯着看,然后想起京都念慈庵川贝枇杷膏的包装盒,不就是有两个小人儿在对谈吗?而且跟收音机的播音网口一样,都在圆圈里!丽的呼声那个小箱子一定也是这样,骗不了我!
 

3. 为什么MTV里的歌手有时明明没张嘴,却有声音传出来呢?这问题困扰了我好一段日子,后来终于想通了——他们的喉咙装了麦克风。
 

4. 有一次听到刘德华的广东歌,就很懊恼:刘德华在家都说什么话?他自己在想东西时用的又是什么语言?我平时在家都说福建话,但在学校说华语,所以人是会在不同场合说不同语言的,所以,别看刘德华唱广东歌,他的母语一定是福建话!后来他唱《世界第一等》不就是证据吗!
 

5. 为什么我有一个舅舅叫作“Soi Gu”?为什么从大舅到五舅都是用大小次序指称,而第六个舅舅却叫“Soi Gu”?“Suei”不就是福建话“租”的发音吗?难道这位舅舅是“租”来的!(晴天霹雳)后来才知道,原来“Soi Gu”是潮州音的“小舅”。话说“Soi Gim”(小舅母)也过世好几年了,而自己在八年前也早当上孩子们的小舅了,但他们都用华语称呼我小舅,那恐怖的误读是不会再发生在下一代了。
 

6. 村里某家有一对新人结婚,行捧茶礼,刚拔完牙的我乱入了进去。之后看到很多小朋友在排队,我也去排队了。轮到我时,我完全不在状况地呆呆站着,他们俩笑容满面地仿佛在等着我做些什么,而我开始瞎紧张,有点急了,把口中沾血的棉花拿出来——应该是要这个吧。
 

7. 一年级时的英文老师很喜欢讲故事。某天上课恰逢暴风雨,她绘声绘影地说,天上有两条龙在打架。其实很多神话传说我都知道是神话传说,但说也奇怪,惟独这一 个故事我却不当着是传说。后来好几次的暴风雨,我都特别怕,躲在沙发前,看着窗外的树们在狂舞,听着那粗暴的雨点打在锌板上——那两条龙又打架了。
 

8. 老厝的厕所(Jamban)是跟屋子相分的。每次晚上要大便,我都不敢走去,这是人们天生对于黑暗的恐惧,仿佛一开门就会有幽灵在等着你,而我对幽灵的想象竟然是观音像……(一定是香港鬼片看太多了一定是香港鬼片看太多了)
 

9. 忘了是97还是98年,马来西亚遭风灾肆虐。那时候的飓风被称为拉尼娜,三姐说,这飓风是女的!还有男的!叫厄尔尼诺!(后来我在《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II》看到了厄尔尼诺,还真的是男的耶!)还记得某个暴风夜,我和家人走到屋子外边,深怕屋子又会被树砸到。一时肚疼的我当然不可能去那恐怖的厕所,于是 一边在自家土地上大便,一边吹着大风,思考着风的性别的问题。
 

10. 有一次看到姐姐们在彩水彩画,不知道哪个姐姐突然说:“老师说,紫色和粉红色是有毒的!别用!”后来我坚信了这种说法好一段日子,直到我知道这世界上原来有红外线与紫外线……
 

11. 又不知道是哪个姐姐的伟论,叮嘱我不可以写这个字——“死”(其实那还真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字),尤其不可以用红笔写!然后又说,不可以用红笔写名字,要 不然就真的会死的!从此我对红笔有了一份敬畏之心,仿佛它有书写死亡的能力。后来升上中学,看见小我一级的学弟学妹的名牌全用红线绣名,为他们感到一阵淡 淡的忧伤。
 

12. 二叔公每周都会来我们屋子里给人家写千字。他总喜欢用广东话叫我“强哥”,而我每次都回以无礼的厌恶。其实,我是因为一位那么年长的长辈如此叫我而不知所 措,始终长幼有别,而孩子的不知所措就转化成了别扭,直到青春期才有所改变。那时二叔公已经很少来了,我们已经搬家了。直到二叔公离世那天,我也没告诉 他,为何当年强哥会那么无礼……
 

13. 一年级当班长的时候,第一次帮老师收考卷。那时根本就不知道需要跟着座号顺序来收的,于是杂七杂八收了之后就交给老师。那位素闻好脾气的老师看到后,竟然 就给了我一个巴掌,然后径自地慌张整理。那时我愣住了,没哭,没反应,因为不懂该给什么反应。我不知道同学们有没有看到,只是知道我没听到任何同学的慰 问,没有听过任何同学的提起。那一天以后,老师又如常的和颜悦色,仿佛事件从未发生,更像是我的妄想。多年以后,我在大学课堂里学习到一个理论——魔幻现 实主义。
 

14. 三四年级时,小学校长退休那一天,全校师生唱着《友谊万岁》,追随着他的车走到校园篱笆。唱着唱着,我竟在铁丝网前哭了,而我压根儿没和这位校长有过任何接触。其实我是被歌词感动了,被自己唱哭的。今年,那位校长也在生命中退休了。
 

15. 九岁那年的岁末,在一个普通的早上,家人带我上车。印象中家人似乎没提到什么重要事,但我仿佛有一种预感,自己再也回不来了。那时学姐姐种凤仙花,我还把 一两小盆长得最漂亮的“托孤”给我的童年玩伴。离开的时候,他们好像有拿着花过来看我最后一眼(我们的再相聚,是在十年以后),但我其实更怀疑那是经过篡 改的记忆。再回来椰脚,是几个月后的事了。老厝已成断壁残垣,而我的童年早在那趟车程中,如火烧枯叶一般凌空飞扬,风起烬散。



2014年12月17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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